狄府前房正厅内。
狄仁杰坐在中央，温清晏与萧游各站其两侧。
刚刚那一撞着实不轻，差点让温清晏把隔夜饭都吐出来，仔细想想，就她这个小身板，跟纸片儿糊似的，是怎么有勇气拦下壮如牛犊的马氏的，委实是过于高看了古代的自己。
温清晏长舒了一口气，目光紧紧注视着马氏的脸。
只见马氏一脸难堪，眼眉紧凑，五官拧巴在一起，额头上满布汗珠，她喘着粗气，壮硕的身子随着呼吸的节奏一起一伏，背上还背着粗布包裹。
“要不是心里有鬼，为何见到我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！”萧游大呵道，“你这老妇，跑起路来倒是快的很。”
马氏不敢吭声，埋头跪在地上，一动不敢动。
说来也巧，幸好温清晏当时眼尖动作快，拦住了正在狂奔的马氏，不然待她跑进宽窄巷子中，怕寻她就要颇费些力气。
说实话，温清晏看清面前的人是马氏时，还真有些吃惊，一度怀疑自己拦错了人，但紧跟其来的萧游则表示，她立了一件大功。
温清晏莫名其妙的挠挠头，便随萧游回到狄府。
“你现在倒是如哑巴一般不会说话了！”萧游怒视着她，对狄仁杰道，“大人，卑职按照您的命令再探醉春阁，确实有惊人的发现。”
萧游顿了顿，继续说道，“其一，卑职听说，县丞何大人的儿子何望以前经常来醉春阁，不知为什么，自傅氏失踪之后，便再没有来过了，不过听那儿的迎客娘子说，何望前不久得了急症，死了，最重要的是，何望曾多次点名傅清跳舞唱曲儿，关系好像不一般。”萧游皱了皱眉头，又道，“其二，便是这马氏，我在楼上跟人打探消息，便看到马氏背着大包袱，悄悄的朝后门走去，边走还边四处看，生怕别人不注意她似的，然后我就叫了她一声，谁知她扭头就飞奔出去，硬是叫我追了半条街！幸好温娘子力大无穷，替我拦下了。”
萧游说到这，顺便还看了温清晏一眼，此时的他，对温清晏已经稍有改观，看来女人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干。
温清晏满脸黑线，嘴角僵硬的上扬，露出一个微笑，道，“举手之劳……举手之劳……”
力大无穷是什么意思？拜托形容词也要找个恰当的用好不好！
狄仁杰站起来，缓缓走到马氏身边，把她扶起身，又命人给她上了盏茶。
马氏端着茶杯，不知是喝还是不喝，她眼神游移不定，一副窘态。
“喝吧，茶可以使人心神宁静，你若是不想说，本官自然不会逼你，但出了这狄府，你的命，怕是活不过三天。”狄仁杰言语平静，但说出来的话犹如一把无形匕首，直叫人感到凉意阵阵。
马氏心里一惊，手中的茶杯差点掉了去，她连忙跪下磕了三个响头，结结巴巴道，“我……我说，我……我都说，老奴都说……请大青天救救我，救救我！我也是被逼的……被逼的……”
被逼的？
温清晏没想透。
“何县丞的儿子何望确实经常来找傅清……这一来二去的，他俩就对上眼了……后来，傅清为能跟何望在一起，便赎了身，那时候，我与傅清几乎没联系，还以为她去过好日子了呢，结果后来……就发生了她与赵九那件事，”马氏哭丧着脸，继续道，“但是杀了傅氏的似乎不是赵九，而是何望。有一次傅清书信给我说，她知道何府一个天大的秘密，并且只要用这个秘密就能拴住何望，让何望对她好，我当初也没怎么在意，直到傅清突然不见了，何大人身边的江宁来找我，跟我说，要是狄大人您审理此案的话，就必须一口咬定傅清是赵九杀的……否则就把我扔到河里喂鱼……其他的，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……”
“傅清给你书信的秘密是什么？”温清晏问道。
这个秘密至关重要，是此案的突破点。
“我……我也不清楚。”
“萧游，把她安置在东安居西宅张大人府上吧，让他务必看在我的面子上收容马氏，随便指派个杂活便可。”
“可是大人……”萧游愣住，“您这是要放她走么？”
狄仁杰挥了挥手，道，“听我的便是，去罢。”
萧游听后，再不说些什么，行了一礼，便拽着马氏的肩衣，走了出去。
“狄大人是一早便发现了什么端倪么？”温清晏上前，作了一揖，问道，“您似乎早有预料。”
“温娘子昨日与我说完赵九妻子的供词后，我便着人分别去何府与醉春阁打探消息，醉春阁的，你都听萧游说了，而何府的消息实在有意思。”
“哦？”
“何望去世是实，但得急症却是假，”狄仁杰道，“一个正直年少的郎君，身体健朗，平日里连风寒都不怎么得过，怎会是因病走的。甚至到今天都没有发丧的消息。”
“被人谋杀？可是何府是县丞府，也是官府，戒备森严，与官府作对那便是与朝廷作对，这不太可能啊……”
温清晏思来想去，突然，一个可怕的想法油然而生，但是这个想法就如同天方夜谭一样，“除非……”
“除非是何清自己所为。”狄仁杰直截了当。
没错，从马氏的口中得知，傅清曾与何望好过一阵，并且还知道何府的一个惊天秘密，而这个她以为可以是护身符的秘密，却让她直接命丧黄泉，甚至也让何望难逃一死，傅清等人的死她可以理解，但是何望呢？
如果把已经知道的种种线索串联起来，那么一切便可迎刃而解。
想必赵九夫妇的死，也势必脱不了干系，甚至是……谢氏的死……
想到这儿，温清晏垂下了眼眸，始作俑者若真是何清，那他一旦被揭发，一代县丞的名声不就毁于一旦，甚至直接革职进狱，这汝南毕竟有狄仁杰坐镇，为何还要做这等害人害己的事情，这无异于自掘坟墓啊……
而且那个秘密，究竟是什么？
“傅氏知道的那个秘密已经不重要了，甚至何望的死也不值一谈。”狄仁杰道，“何清做这一切，主在拖延时间，也许傅氏的死，跟如今的变天有关系。”
温清晏向门外看去，天空越来越灰沉，几声响雷滚滚而来。
“变天？”
“老夫也是今日见到了贵客，才想明白的，傅清许是知道了何清屯兵屯粮，意图不轨，然后以此来威胁何望，何望自然不肯，便叫人了结了她，待何清知道之时，只能收拾这烂摊子了，他知道我因为谢氏之死一直在找傅清，怕我找的太快会露出马脚，索性上了这出戏。”
温清晏暗暗吃了一惊。
说到底，这天变，是兵变。
“何大人……是要反了么……”
“是，”狄仁杰点点头，“豫州以后怕是没什么太平日子了。”
看着外面逐渐变大的雨点，温清晏眼中划过一丝明亮，她笑道，“儿恐怕一时半会也回不去洛阳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