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所以，是真的有后遗之症？”
这声音很轻，轻到几不可闻，且其中携带着的明晰的颤音一如深秋由枝头上颤颤飘落的黄叶枯蝶。
楚曦抬眸灼灼望向面前的老乞丐，杏眸中裹挟着期冀，她希望方才不过是晚风拂耳听左了话语，希望什么寒气，什么后遗之症多不过是她于无尽虚空之后的午夜梦回。
是假的吧？一切都是假的。
许如今一切终不过是长梦魇罢了，待朝阳东升，熟悉的清冽话语将她唤醒之时，一睁眼，她便又是能够见到一个健健康康的大师兄了……
老乞丐略撇开眼，错开楚曦充满期冀的目光，不知为何心中酸胀难当。
“那啥，这世间之事谁人有能够说得十全十？或许那小子运气好什么事都没有也不一定，你说是不？”
老乞丐言至此处顿了顿，而后神情深远非常地看向前方，“于寒气斥体之下能够保其性命无虞，已然是极幸。”
前方夜幕之下的深林，漆黑静寂，窥不得其中深处。
如此便是真的了。
楚曦浓密若扇的长睫微颤，月光之下一如墨蝶振翅。
后遗之症啊……若这后遗之症当真没什么那便宜师傅又如何会对她的眼神一避再避，这般的躲闪，便也只能说明那后遗之症当不是个简单的。
“那，到底是什么？”楚曦不晓得自己是花了多大的勇气，才敢将这话语问之于口。
但是她知道，如今心口处像是由人拿着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狠狠刺了一刀，一刀便是一个窟窿，而她全身的暖意都被那窟窿尽数吞噬。
不消他人告之，也晓得如今的她定然是手足冰凉，如雪如冰。
“佛家之经淡情淡性，或许他会忘记……”
老乞丐犹豫几瞬，扭头看向面前立于夜幕寒风之中显得分外娇小脆弱的小姑娘，到底还是选择与她说了实话。
总归介时女娃娃到底还是需要知道的……
忘记什么，老乞丐并未明说，但是其中之意无论是他还是楚曦均是心知肚明。
如此还能忘却什么，都淡情淡性了，那自然是忘却一切会扰起情性之人之事了。
大师兄贯来都对世间人事淡漠非常，便是连对笨小二与师傅也不过是比常人好上那么一两分的淡淡。
他本就是淡情淡性之人，不过与她相识之后经她或刻意或随意的慢慢接近之下，方才有了唯一的一个例外，若是再淡情淡性，除了将她忘却，还能如何？
“既如此，便不要告诉他。”
老乞丐小心地瞅了眼面前的小姑娘，嘴唇微动了动，“好。”
女娃娃与那小子之间的情感早已超越了普通师兄妹之间的情谊，这一点从在客栈后院，女娃娃欢喜非常地朝着那小子跑过去的时候他便知道。
可是为什么，为什么他会知道，且感到隐隐的熟悉呢？
楚曦的唇角勾起一抹苦笑，抬首望天，平日里含笑的杏眸之中如今却是裹了点点的盈透泪光，光点聚于眼角，她隐忍心绪努力地不叫它落下。
这是否便是所谓的注定？
待楚曦回到洞穴之中，李宸仍旧侧躺在干草堆上安眠没有丝毫欲醒的迹象，她悄然缓出一口气。
胖狐狸似有所感般抬起脑袋，便见自家小主子站在一旁定定地看着小主子的大师兄一会子，之后方才复又悄然躺回他的怀里。
今日怎的如此奇怪，吱的小主子与那臭老头奇怪，便连小主子的大师兄也很奇怪。
明明是醒着，又为何要装睡？
胖狐狸疑惑歪了歪脑袋，几瞬之后，见自家小主子不会再有其他的动作，它这才再一次将脑袋缩回蓬松的尾巴之中，在温暖的白毛上蹭了蹭满足入眠。
隔日，待楚曦三人睡醒之时，小肥啾也传来了小二那边的消息。
楚曦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窝在她腿上的胖狐狸，看向身旁的清俊少年郎，“大师兄，二师兄与华华他们如今可是安然？”
昨日在月夜之下的伤怀哭泣，如风过无痕，再无法从她的面上寻得丝毫的痕迹，若非是昨日亲眼所见，他可真真以为昨日见到的那几抹晶莹是他酒醉之后的幻觉。
对面，老乞丐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，右手无意识地朝着自己的腰间探去。
待碰到酒葫芦时，动作一顿，随后缓缓地摩擦着那酒葫芦的表面。
唉——看来日后还是需要多备上一个酒葫芦才是……距离这处最近的人烟是……啊！
老乞丐心中抓狂，离这处最近的人烟至少还需要步行半日！
这还是用他的速度来说……
老乞丐面无表情默默扭头，朝着楚曦那头看去，如今多上这两个累赘……
如此也就是说，他要若是想要喝上酒至少还需要整、整、一、日！
楚曦那头自然是不晓得老乞丐心中是何等的抓狂暴躁，便是连他默默看来的灼灼视线都被她给忽视得一干二净。
只专注地望着自家大师兄，恍若世间再无其他人与事，只有她与一个他。
李宸一目十行地看过小二传来的消息，轻轻嗯了一声，而后将手中的信纸交由身旁的小姑娘。
重眸微抬，他看向对首的老乞丐，“前辈，不知我等何时启程为宜？”
“咳咳”老乞丐轻咳了两声，瞥了眼容色淡漠的绝色少年郎，“那自然是越早越好喽。”
“好，晚辈明白了。”李宸轻轻颔首。
明白？明白什么？早点上路么？老乞丐茫然，这话怎说得不清不楚的，便多说两句解释一二不成么？
但是自觉端着世外高人前辈架子的老乞丐自然是不会再多问一句的，要不若是显得傻了，可不是便毁了他的一世英名么？
亏本的事由老乞丐他才不会做！
老乞丐心下暗自冷哼一声，这冷不伶仃木头一般的小子也就那张脸能够偏偏女娃娃了，无趣，哼！真真是无趣至极！
楚曦看过信纸后，便随手将其揉成一团扔到火堆之中，成团的信纸瞬时便在那赤橙的火舌中化为灰烬。
胖狐狸抬眸撇了眼那火堆一眼，又转而朝着一边专注用着糕食的小肥啾瞟了眼，最后又懒洋洋地将狐狸眼给闭了回去。
楚曦顺毛撸了把胖狐狸蓬松柔软的白毛，脑袋一歪便倚在了李宸的身上，眼睫微垂，敛下杏眸之中充斥着的复杂思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