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xt5200小说网 > 穿越小说 > 笏剑曲 > 第十六回:世安巫山遇丹女,唐海武昌谋神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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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世安报了仇,雪了恨,祭了父母灵、别了妹妹魂,仓促离了洪家村,一路沿长江东流而下,打算回到少林寺找千户黄明,请求继续前往辽东杀敌立功。

    走了七日到了重庆府,从重庆府朝天门坐上前往夷陵的快舟,一路上顺风顺水,很快就到了巫山境内。世安站在船头,仰望两岸风光,虽是峭壁冲天,轻舟如箭,但世安心中忧忧,满怀怅惘。

    正在凝神,突然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声,船体猛然晃动几下后开始歪斜起来。船上共有四五十人,大家在歪歪斜斜的船上慌作一团,惊叫声此起彼伏。船家飞步奔到船头一看,原来是撞着暗礁了。眼看船舱内进水,船体慢慢下沉,大家都忙着抢占救生之物。世安会游泳,也不跟大家争抢,径直回到船舱拿了包裹出来,见大家纷纷弃船逃生,世安也纵身跳入滚滚洪流之中。

    正月的江水刺骨寒心,世安游到岸边,嘴角已经冻得乌青发紫,回头看时,大家都已经上了岸,忙着换衣服保暖。世安因为没有救生物品,身上的包裹早已打湿,只好湿淋淋地沿着山路走去,希望能找到市镇买一身衣服换上。

    不巧的是,走了很远也不见一个村庄,更不用说市镇了。世安浑身发冷,身哆哆嗦嗦的,无奈之下,索性跑步前行,一来加快速度,二来活动取暖,不料一不留神滑落到山坡底下去了。

    “啊……”一声女子尖叫声划破寂静的大山。

    世安滚得满身尘土,连头发上,嘴上都是泥巴,待站起来循声望去,只见几步之外站着一个惊呆了的丹衣女子。

    世安细看,发现此女容貌绝世,惊为天人:水灵灵如芙蓉初长成,娇媚媚似粉杏笑迎春,远观之,俏丽恰若三春之桃,清素更胜九秋之菊。

    恰山间云雾朦胧,此女好似立于云烟之中,难道世界上真有神仙?世安暗自吃惊,搓了搓眼再看:一头乌鬈黑,两眼泛灵光,三寸高挑鼻,四点丹唇红,五官配得巧,六神各得位,恰如七妹下凡尘,俏胜八仙捧月来,九曲三湾绰约身,十十美一女人。

    世安看罢,心慌意乱,自觉失礼,忙拱手道:“姑娘休惊,在下高县人,乘船欲往夷陵,不幸舟船触石,不得已落水逃生。在下游上岸后本想找集市买一身干净衣服换上,不料从山坡上失足滑下,因此这般狼狈。”

    世安说完,转身就走。怎料那女子不仅貌胜婵娟,更兼天性良善,见世安冻得发紫,顿生怜意,急切喊道:“哥哥,你到我家换上衣服吧。”

    甜甜的声音,有若天籁。

    “你家?”世安不由自主回顾。

    “这里去集市尚有十余里路,走路需要两个时辰,等你到了时,岂不早冻坏了?我家就在前面,家父是郎中,我也略懂岐黄之术,看你脸色铁青、嘴唇发紫,肯定因寒得病了。你可去我家先换上家父的衣裳,然后让父亲给你抓几味药吃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,令尊……”

    “家父家母待人热情,一定非常欢迎的,哥哥随我来吧。”

    世安正觉寒冷难耐,心想自己去了这姑娘家中,花些钱买他父亲的衣裳,也不会欠他人情,想到此处,忙移步跟去。

    随在后面,又闻清香扑鼻,忍不住举头再看:那女款款而行,微步时丹裙翩跹,人过处暗香四溢;一袭霓裳飘云间,恰似仙娥游巫山。世安诚惶诚恐,急急迈步牢随其后,又谨谨远离不敢靠前。

    这女子姓张名丹,有赤心,喜红裳,爱丹青,善诗文,人称丹女。

    丹女父亲张玄,是本村的郎中,医术精湛,这日突然见到女儿带着一个浑身湿淋淋,满脸土灰灰的男子回来,不禁大为惊讶。问明原委后,赶紧从衣柜里取了棉衣棉裤递给世安,拉世安进入偏房内换衣服,然后又开了一副驱寒祛病的药让女儿煎熬。

    世安换了衣服,顿时感到暖和多了,出了房门谢道:“多谢伯父。”张玄将世安拉入炭火旁边坐下道:“公子哪里人?为何到此?”世安自幼家贫,从来未曾听到别人称自己为“公子”的,不免心中惶恐。世安道:“晚生洪世安,四川高县人,本欲到夷陵去,中途沉船,不得已流落至此。”张玄道:“我看你一定受了风寒,已为你开了川桂枝、炒白芍、生甘草、茯苓、鲜藿佩、白豆寇、鲜荷梗,这些药都能驱寒祛病,你服用后休养几天,定然能够康复。”世安谢道:“有劳大伯。”

    这时丹女熬好了药端来给世安,世安喝完后,就去打湿的包裹里取钱,摸来摸去不见银子和铜钱在哪里,原来世安落水后只顾拼命游划,钱财部滑落入江水中了。

    看到世安的尴尬相,张玄怪问道:“你找什么?”

    世安没了钱,心中难免惊慌起来,说道:”实在惭愧,晚生的银子可能丢到河水里了,大伯这药钱……”

    张玄笑道:“区区小事何足挂齿,你就在我这里休养几日,待身体恢复了,我资助你一些盘缠再去夷陵不迟。”

    世安本想付完药钱后立即动身,现在没钱了,拖欠着人家的药费,如何好意思就此离去?不如暂且住下,看看这村里有哪家大户人家需要人手帮忙,先干上十天半月的活,挣点衣服钱、药钱和路费再走也不迟。

    2

    这日巫山赶集,丹女与母亲杨玲挑了些南瓜、甘蔗来到集市上,卖掉后又为世安买了些衣服和鞋袜,最后来到肉市购买了猪肉、豆腐之类的好菜回家了。

    正月的巫山天寒地冻,但母女俩一路上有说有笑,甚为开心。正走到离村三四里远的水稻田边时,突然发现前面树林里冒出六个人来,定睛一看,是丈夫孙德与其大哥孙勇、二哥孙强、婆婆韦娥、大姨韦英,以及韦英的儿子王树林,原来是八庙镇的婆家找上门来了。

    这孙德家可不一般,父亲早逝,留下良田两百多亩,是巫山大户,县令都曾是孙家的座上客。丹女自小貌美,远近闻名,孙德母亲韦娥耳有所闻,派媒婆携金十两下聘,丹女父母大喜,女儿能入孙家,总不负上天赐予的这副娇嫩容颜,遂当即应允了这门亲事。岂料世事难料,祸福不测,张家婚后才知这孙家三兄弟个个凶顽,成天携带一帮游手好闲之徒到处侵害百姓,民愤甚大,是八庙镇出了名的恶霸。

    丈夫好恶,妻子如果不善,夫妻也能臭味想投,融在一起,可偏偏丹女本性良善,看不惯孙德三兄弟这副德性,因此夫妻二人三日一大吵,一日三小吵。孙德乖张成性,哪容得下女人地指责,于是殴打**丹女便成了家常便饭。

    在乡村里,谁家有钱,谁家儿子多,谁家就有实力,孙德家不仅有钱,而且一家三兄弟,个个牛高马大,在村里嚣张跋扈,没人敢管。张玄家就此一个女儿,而且一家人老实巴交,亦无多少家产,自然属于弱者。

    丹女每每想到自己娘家无人,对于丈夫孙德的暴行,也只得隐忍不说,强将泪水往肚子里咽。

    但是孙德的暴行越演越烈,整日挥金如土,花天酒地,回家后以打娘子为乐。丹女自嫁过去三年来,目睹孙家三兄弟贱卖了五十亩良田,偌大的家业被糟蹋得所剩无几,丹女料定孙家必败,在一次被打后,忍无可忍,干脆一不做二不休,带了几身衣服偷偷跑来娘家,再也不回去了。不想今日孙家竟然找上门来,半路拦了母女二人。

    孙德一脸淫笑,韦娥、韦英脸色铁青,其他三人则站在旁边嬉笑着看热闹。丹女见此情景,心里一惊,一想到可能出现的后果,内心不禁颤抖起来。

    “娘子,快跟相公回家吧,”孙德一脸嬉笑:“你好绝情,独自一人跑回娘家,让为夫一人春宵寂寞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……”孙勇、孙强、王树林弯腰捂嘴大笑起来。

    “要走也得先给我孙家生个儿子再走,”韦娥厉声嚷道。

    丹女怒道:“从今以后,我与你孙德一刀两断。”

    杨玲亦骂道:“畜生,你们孙家欺负我女儿那么多年,今天还要抢人么?”

    孙德大笑道:“我就是畜生,怎么了?你这老东西休要讨打,她是我娘子,我今天要拉娘子回去,谁拦我就打谁。”

    说罢,孙德一手抓住丹女就走,杨玲要去拉回女儿,被孙勇、孙强、王树林拦住,韦娥、韦英扯住杨玲头发摁倒在地乱打。

    丹女瘦小软弱,虽然百般挣扎、哭喊,依然拗不过身材高大的孙德,不得已往地上一滚不肯走了。孙德见她托在地上,干脆抱起就跑,边跑边笑道:“回家睡觉去喽,哈哈哈。”孙勇、孙强、王树林亦大笑不止。

    杨玲被韦娥、韦英两姐妹按压在地上打,虽然看着女儿被孙德掳走却无能为了,只有在地上哭天抢地的份。

    孙德抱着丹女走了不到一里路远,迎面来了一个挑柴的,待靠近时,那挑柴的认出丹女,大喝道:“放下她。”同时甩下肩上的柴,左手托住丹女,右手迅猛掐到孙德脖子上,孙德脖子被紧紧掐住,憋住了呼吸,只得放下手中的美人,挑柴人马上腾出右手,双手托住丹女。

    丹女一看,正是砍柴回来的洪世安,激动得又是一阵大哭。

    孙德回过神来,看见一个陌生男人无缘无故用手掐自己脖子,现在又抱着自己的女人,不禁勃然大怒,照着世安后脑袋就是一拳。世安回头一看,见孙德欲扬拳再打,当即飞起一脚,将他踢出两丈多远。

    世安轻轻放下丹女,轻声询问事情原委,丹女悲伤欲绝,只知道紧紧抱着世安哭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这时孙勇、孙强、王树林远远跑来,扶起倒地的孙德,孙德被踢这一脚非同小可,腹部疼痛难忍,根本站立不起来,见帮手来了,立即用手指着世安喊道:“打死他!”

    一个砍柴的樵夫竟然多管闲事,孙勇、孙强、王树林怒火中烧,孙勇抽出世安挑柴的木棒、孙强拿起插在柴中的砍柴刀、王树林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,三人一边大叫着: “哪里来的穷酸小子多管闲事?”一边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。

    世安极不愿与人争强斗狠,见丹女桃腮垂泪两三行,杏眼含悲百千重,不禁怜玉之心一时起,嫉恶怒火转瞬生。

    三个恶人正要行凶,世安轻轻推开丹女,健步迎上前去,上身微微一偏躲过孙勇一棒,顺势一拳正中孙勇前胸,孙勇应声倒下。接着飞起一脚踢飞孙强手中的刀,一拳击在孙强肩膀上,孙强嗷嗷大叫地趴在了地上。王树林扬起砖块前来,世安一把抓住其舞砖的手,用力一拧,痛得他哎哟哎哟地直喊,不由自主地伸开五指,砖块哐的一声落在地上。

    随后赶来的韦娥、韦英姐妹本来气势汹汹的,近前了看见孙德等四人倒地痛苦的样子,再看看世安愤怒的脸和铁一般的拳头,顿时吓得不敢言语,呆呆地站在一边,连上前扶起儿子的胆量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张玄也闻讯赶来,老郎中扶起妻子杨玲,夫妻两哭哭啼啼地跑过来抱着丹女,一家三口哭成一团。世安本想询问张玄是怎么回事,但是看到他们哭得悲伤,也猜出这帮人是谁了。平时听到丹女谈论过丈夫孙德所作所为,今天又见此情景,更是怒不可遏,厉声问道:“你们谁是孙德?”

    孙德仍然痛得厉害,战战兢兢地道:“是我,我是她丈夫,我们是一家人。”边说边用嘴朝丹女翘了一下,好似在说:“你管什么闲事?”

    世安想起刚才孙德夹住丹女的情形,不禁大怒:“哪有像你们这样的一家人?赶紧给丹女赔礼,否则休怪我不客气。”

    孙德在外极为嚣张,欺负自家娘子更是家常便饭,堂堂一个大丈夫,哪里能给女人赔礼道歉?孙德虽不情愿,但又惧怕世安,于是小心地问道:“我们是夫妻,你是谁?”

    世安也不答话,两手抓起孙德轻轻一提,用力一举,孙德早已被托在半空中了,世安见旁边有个粪池,用力一扔,孙德扑通一声掉了进去,浸得满身屎尿。

    世安回过头来,怒视孙勇、孙强、王树林和韦氏姐妹,冷冷道:“你们道歉不?”孙勇大惊,赶紧跪到丹女跟前求饶道:“弟妹,大哥错了,大哥错了。”孙强、王树林、韦氏姐妹也是欺善怕恶之流,此时哪顾得上颜脸,慌忙跟孙勇一起叩头求饶。

    这帮恶人平日里暴戾,今日这般丑态,反倒把丹女吓得连连后退,慌忙躲入世安的怀里。

    3

    回到家里,丹女一家也慢慢平静了,细细一想,隐隐觉得洪世安并非常人,审视世安的眼光也变得疑惑起来。在世安心里,丹女一家善良、忠厚,又对自己有恩,对这样的一家人撒谎,是不仁不义之举,于是,世安打破了四人间的沉寂:“大伯、大娘、丹女,我对不起你们……”世安将自己的过去简单地叙说了一遍,惊得丹女一家目瞪口呆。

    末了,世安说:”我马上离去,绝不连累大伯大娘,你们的恩德,世安铭记在心,以后如有机会,一定回来再谢,现在世安无以为报,只能先给你们磕个头了。”世安说罢即跪地磕拜。

    丹女慌忙扶住,深情地道:“哥,你这是干什么。”张玄、杨玲夫妇也忙拉住世安道:“孩子,你打算去哪里?”没等世安回答,丹女抢着说:“哥,你跟我去武昌吧。”

    原来丹女在武昌有个姑姑,自从跑回娘家后,为了免受婆家骚扰,丹女早就有意投奔姑姑,只因山高路远,一个姑娘出门多有不便,故而未能成行。

    如今兵荒马乱,张玄夫妇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出远门,洪世安武艺高强,如果有他陪着一起走,夫妇俩也就放心了。可世安一心想去投军,因此犹豫不决,张玄看透世安心思,劝道:“孩子,如今朝廷腐败,官府欺压百姓,闹得人心思变,义军此起彼伏,你去投军,难不成还想着替朝廷那帮贪官污吏镇压义军, 欺压百姓不成?”

    世安投军本是想着能混出个模样来,期望将来衣锦还乡,听了张玄的话,想想也是,自己虽投辽东军,但说不定哪天又会被调往镇压农民义军,果真这样,自己如何面对农民兄弟?

    张玄进一步劝道:“我这女儿,小名丹丹,人称丹女,虽有韶色,却红颜命薄,她早就想摆脱孙德那个畜生投靠武昌的姑姑去,可路途遥远,我们做爹娘的放心不下,如果有你保护,我们也就宽心了。”

    丹女听了,复又伤感,偷觑世安,泪满桃腮。世安见恩人如是,也怜爱有加,遂道:“丹丹莫愁,我送你去就是。”

    4

    武昌,自古就是一个龙蛇混杂,鲨虾共游之所,虎猫同在,鹰雀齐飞之地。

    丹女晚上住在姑姑张兰梅的饭店二楼房间内,世安则等晚上客人都走了后,将饭桌拼起来当床,再铺上被子睡在上面,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,叠好被子,拉开饭桌,开门营业。

    这天天气晴朗,正好饭店内没什么生意,姑姑张兰梅让丹女和世安上街买一些牛羊肉、大米、油盐。二人买好后用袋子装起来,世安一肩扛着,途径汉阳门时,见天色尚早,丹女拉着世安到城外的红树林赏景。这里面临长江,风景秀美,对于整日劳累的丹女和世安来说,能来红树林玩是一种奢侈的享受,二人尽情的游了一回,眼看天要黑了才匆忙返回饭店。

    刚进餐馆,就见两个壮实汉子冲着饭店的女工余婷嚷嚷,余婷委屈地躲在一边轻声抽泣,姑父刘小苟和厨子张凌则忙着向二汉子赔不是。世安与丹女细听才知,原来那二人硬说看见余婷端汤上来的时候手指插在汤中了,且在红烧鱼里发现一根长头发,因此不仅拒绝付款,还要余婷跪地致歉,再赔五十文钱方肯罢休。

    丹女曾经听姑姑说过,有些恶棍常常上门敲诈,强行收取费用,名曰分子钱,餐馆如果不交,以后就休想做生意了。

    虽然姑父刘小苟百般笑脸赔罪,两汉子还是不依不饶,刘小苟无奈,只得打开抽屉拿出几十文铜钱给二人,哀求道:“二位大哥,我们这是小餐馆,生意不好,还望高抬贵手。”

    丹女一看刘小苟又要用给钱的方式平息此事,急得直跺脚, 忙喊道: “姑父……”

    原来,姑父遇到这种事,每次都是忍声吞气,但事后都会将这些花费强摊给伙计和帮工,月底结工钱时再扣除,理由是伙计和帮工伺候不到位,得罪了客人。今天见姑父又要给钱,知道他月底必然会克扣余婷的工钱,丹女虽弱,却也有侠肝义胆,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声来。

    二汉子听丹女这么一叫,乐了起来,其中一人朝丹女一步步逼近,一边打着嗝,一边嬉笑。世安一看,赶紧将丹女拉入身后,怒视来者。

    可丹女并不惧怕来者,又转到世安跟前道:“你要干什么?”

    那汉子来到丹女面前,将丹女往旁边轻轻一推推开,举起拳头就朝世安打来,世安一手接住,往前一推,那汉子后退数步差点倒下,幸得另一汉子用一只手在背后托住。

    二汉子大怒,操起门边的板凳就要砸来,刘小苟见要打架了,连忙躲到柜台下面,厨子也慌忙转身藏入厨房不敢出来。

    一个中年汉子阔步进来,两只手本别抓住那两个汉子挥舞在半空中的板凳。

    那两汉子回头一看,马上老老实实放下凳子,赔笑着叫道:“二哥。”来人埋怨道:”三弟、四弟,你们能不能有点出息。”一汉子笑道:“这丫头半天也不给上酒,我一来气,就想找点乐子逗逗她。”那被称为二哥的汉子见说,甩开二人,径直出去了。二汉子也不打了,狠狠瞪了洪世安一眼,急匆匆地跟着“二哥”跑去。

    这下吓坏了餐馆老板刘小苟,得罪了这帮人可不是闹着玩的,刘小苟急得团团转,心里虽然埋怨丹女,但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,又不好发作,只得不停地唠叨着:“这下麻烦了,麻烦了,这饭店开不成了。”

    张兰梅从外面进来,听到丈夫说话,问道:“什么开不成了?”

    “姑姑,又来了两个无赖,我不让姑父给钱,那两个人就要打我,被世安哥给拦住了,姑父因此害怕,”丹女说道。

    “怕什么?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,”张兰梅怒道,转而指着刘小苟羞辱道:“亏你还是个男人,一点硬骨头也没有,连我家丹丹都不如。”

    丹女见姑姑支持自己,心中很高兴,抓住姑姑的手晃来晃去道:“姑姑真是女中豪杰,是丹女心中的穆桂英。”

    大家一听乐子,复又开心起来,唯独刘小苟一边收拾餐具一边唉声叹气。

    5

    来闹事的二汉子不是别人,正是林源和叶阳。

    自从在辰水结拜,怒杀杨慧后,唐海携三个恶煞远遁宝庆府,劫杀了宝庆府贪赃枉法的推官司越,后又在湘潭县镇压了为富不仁的大地主张一天,到长沙暗杀了称霸一方的铁帮帮主华钰,在南昌城郊路遇为非作歹的捕头浦光,斩了浦光一条腿,又于九江当众打败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九江王王营,使不可一世的王营颜面扫地。 后来四人专门赶到安庆劫杀勾结官府的同庆钱庄主人,江湖上人称“鬼推磨”的梅魁。四人杀人劫财,江湖轰动,官府震惊,天下各路英雄又送了唐海一个诨名----天下第一寇。

    头顶“盗跖”、“天下第一寇”的名号,唐海更加谨慎了,既要提防官府捕快,又要留神江湖杀手,所以,严禁山勇、林源、叶阳私下出去惹是生非。

    唐海虽杀人诸多,却常告诫三兄弟道:“义士杀人,论善恶不论恩仇,论是非不论利害。我等行走江湖,当辩善恶是非,善人恶我我亦善之,恶人善我我亦恶之,千万不可为仇、为利滥杀良善。”因此,四人多年间沾血不少,倒是从未错杀一个好人。

    唐海这次带山勇、林源、叶阳从安庆来到武昌,本来是瞄准武昌霸主神谦和王铣的,此二人勾结官府,私开铁矿,富甲一方。不料来到武昌后三个多月时间,一直未找到下手机会,唐海整日与山勇在大街上闲逛,悠闲自得,暗中打听神谦、王铣二人行迹。林源和叶阳不明白唐海之意,以为唐海只是来武昌游山玩水的,因许久未作大案,两手痒痒,早就忍耐不住了。这日二人憋得发慌,商议出来走走,途中饥饿,就进了刘小苟的餐馆吃饭。二人本来就心情不爽,又见余婷拿酒上菜动作迟缓,因此将火发在无辜女工身上,故意找茬要求赔钱,就是想练练拳头,过一把打人的瘾。

    幸好唐海带着山勇正好路过,看见三弟四弟闹事,就让山勇进饭店及时阻拦,再才免却了一番厮打。

    唐海站在长江边上,挺然而立,迎风思绪。山勇带林源、叶阳从背后过来,林源感到难以为情,叶阳却嘿嘿一笑:“大哥,你也经过这里呀。”

    唐海头也不回,自言自语地道: “大丈夫当顶天立地,岂可仗势欺人!真英雄者,绝不为欺压百姓的龌蹉之举!”

    “大哥,那死丫头迟迟不给我和三哥上酒菜来,我一时恼怒,就找个岔子跟他们乐乐,嘿嘿……”叶阳笑道。

    唐海并没正面回答,而是问道:“三弟、四弟,可知大哥为何不让你二人去打架闹事?”

    叶阳笑道:“大哥乃干大事之人,不肖与那街头小流氓争个高下,大哥要是出手,必定惊天动地。”

    林源道:“大哥不想让我和四弟沦落为有勇无义,有勇无仁的江湖小人。”

    “大丈夫为人处世,仁义当先,无仁无义之勇乃江湖败类。那些为了银子,打劫良善,欺压百姓,甚至接受他人指派枉杀无辜的勇士,实乃强盗恶霸,其恶甚于贪官,其劣甚于污吏,我唐海宁死不为。”唐海回身,两手搭在林源和叶阳肩上,鼓励道:“你我兄弟四人,岂能自甘堕落,做这种有勇无义的江湖小人,为天下英雄耻笑?”

    “大哥,我和四弟以后听你的,再也不与那些小混混争高下了,更不去拿无辜百姓找乐子,要干就专找江湖豪杰、贪官污吏干,要干就干大案。”林源向唐海保证。

    山勇笑道:“干大案,也只是权宜之计,大哥之志亦不在此。”

    林源和叶阳迷惑不解,问道:“大哥志在何方?”

    唐海仰头叹道:“大丈夫所为,应惊天地,泣鬼神,功德留芳百世,恩泽惠及万民。”唐海说道这里,遥望长江,良久不语,而后叹道:“可惜天不遂愿,迫我唐海沦落至此!”

    6

    唐海每天带着三个兄弟这里走走,那里看看,茶楼品铭、酒馆痛饮、赌场豪掷,放情河山。

    这日晌午,山勇躺在床上玩弄笛子,林源耍着自己的小刀,叶阳吃着带回来的鸡腿,唐海则静静地站在窗户边面向窗外,凝视蓝天白云不语。良久,唐海对山勇道:“二弟,目前有一个机会。”

    山勇大喜,收起笛子问道:“什么机会?”林源道:“要动手了?目标是谁?”叶阳丢下鸡腿:“可把我憋坏了,今天一定要杀个痛快!”

    唐海转身,在房间里踱着方步,一边走一边缓缓说道:“神谦,号称神爷,山东枣庄冯卯人,武昌知府罗成的同乡,武昌城内山东帮帮主,神龙寨寨主,也是兴国州铁矿的幕后主人。神谦武功不错,为人狡猾,其手下总管王铣,颇有胆识,武昌本地人,地头蛇。王铣本是一个秀才,但却不思功名,整天舞弄拳棒,同窗秀才多瞧不起他,以讽刺的口气嬉笑他将来定是一位侠客,但王铣不以为意,回答说:‘做侠客有什么意思,我将来要做天下大魔头。’这话被武昌府捕头王冲听到,王冲慧眼识英雄,与之相交,结为朋友,收为捕快。后来朝廷要在兴国州开采铁矿,武昌府任命神谦负责矿山居民搬迁之事,当地百姓嫌官府补偿不够,聚众闹事,拒不拆迁,官府和神谦想尽各种办法均不凑效。无奈之际,王冲推荐王铣出马,王铣带人来到村里,召集大家开会,当着百姓的面,左手放在桌上,右手握菜刀对众人道:“谁如果像我这样做了,就可以不用搬迁。”说罢手起刀落,切掉自己左手食指,而后笑着捡起手指头,举起来神态自若地在村民中走来走去,往复展示。百姓见他是个不要命的歹人,个个惊惧,再也无人敢站出来反对,搬迁之事自然也顺利完成了。王铣自此声名大震,人称九指神魔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林源和叶阳不禁啧啧称奇,赞赏王铣是条好汉。山勇则脸露不肖之色,轻轻冷笑一声。

    “铁矿不是官府专营吗?百姓私自开矿可是要杀头的,为何神谦一个百姓竟能开矿?”山勇不解地问道。

    “二弟有所不知,如今官府与奸人勾结乃常有之事,他们鱼肉百姓,从中取利,将朝廷律令视如废纸。这神谦不仅没有被砍头,反而私自截留生铁贩卖,大发横财,在武昌过着神仙般的日子,”唐海道。

    山勇疑惑不解,又问:“这些情况早就知道了,可大哥一直不愿动手,今日为何说有机会了?”

    林源和叶阳再才知道,原来大哥、二哥早就锁定目标了,这数月来在武昌城内表面上无所事事,暗中却在调查摸底,寻找时机。

    唐海道:“记得今日大街上看到的招募告示吗?”

    山勇道:“记得,兴国州铁矿招募年轻力壮的矿工和功夫了得的护卫。”

    叶阳大惑:“大哥,你是说我们兄弟几个投奔神谦、王铣?”

    山勇听了,哈哈大笑起来。

    叶阳被山勇这一笑给笑蒙了,傻傻地问山勇:“二哥笑什么?难道不是?”

    山勇脸带杀气,冷冷地道:“四弟,你也太小看咱大哥了,大哥岂是甘居人下之辈,大哥要吃了这两个人,你敢不?”

    叶阳极不服气:“笑话,天下有我叶阳不敢做的事?你看哪次杀人我胆怯过?”

    唐海脸带微笑,目视林源和叶阳,轻轻说道:“二位兄弟,大哥虽然手无缚鸡之力,但那些小打小闹的事,大哥还真是懒得动手。”

    山勇笑道:“咱大哥的风格是:闭目养神三年三,两眼一睁惊动天。”

    林源道:“这个招募告示是什么机会?”

    唐海道:“据说神谦常借招募矿工和护卫的名义暗中征兵,在他的神龙寨里有上千死士,比武昌府内的衙役还多。如今天下已乱,各地百姓揭竿而起,地方豪强亦纷纷拥兵自强,神谦暗藏异志,此次招募护卫,必定是选拔勇士,为日后起事积蓄兵力。我意,三弟前去应募,凭三弟的本领,定能赢得神谦、王铣赏识,一旦得到重用,即可做我们内应,如此,不愁没有机会灭掉此二人。”

    山勇问道:“大哥,神谦、王铣二人起兵会如何?反抗朝廷还是镇压义军?”

    唐海道:“当今天下,各路豪杰起兵者莫非三种,一是揭竿而起为民请命谋天下大义者;二是聚众为匪趁火打劫图取富贵者;三是私募兵勇封侯拜将觊觎九鼎者。第一种豪杰乃真英雄,后两者为私利,毫无爱民之心,如义军胜则投义军反抗朝廷,官军胜则投靠朝廷镇压义军。我看神、王二人乃第三者,其志虽大,必定是祸国殃民的主,唐海为天下苍生计,必除此二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