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xt5200小说网 > 都市小说 > 从十里坊走出去的女人 > 第25章 乐善少女
    毅虹看见思锁手指被刺的针孔,那尖针就像扎在她的心头。她一遍又一遍的吮着思锁被刺伤的指头,似乎想用母爱为儿子抚平创伤。

    郝奶奶端来一盆热水,说“思锁受惊吓了,给他洗个热水澡,祛祛邪。”

    毅虹给思锁脱掉衣服。天那,他的身上怎么会青一块紫一块?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,滴在思锁松得可以提起来的皮肤上。她把泪水轻轻涂抹在他的伤斑上,可是刚刚抹掉,又是一汪泪水。

    思锁不停的啼哭,是在向妈妈发嗲?不,他是在哭诉他所遭遇的不幸。从他张圆的嘴巴里,分明可见上下颚的累累伤痕。

    儿子遭此劫难,毅虹的心在滴血。她冒出一身冷汗,湿透了衣背。眼前金星乱窜,渐渐的变成一片漆黑。顿时,搂着思锁的毅虹晕厥了过去。

    思锁身上的青斑紫斑是哪里来的?不得而知,也许是来弟她们偷孩子时不小心蹭的,也许是在乱坟场埋土时砸的。至于口伤,显然是来弟在向思锁嘴巴里塞布条时,下手重的缘故。

    郝奶奶连忙抱起思锁,而毅虹躺在地上不省人事。周芳不知所措,作为一位一直生活在城里,才十五六岁的少女,面对这样的窘况,确实是难为她了。

    周芳愣了片刻,就弯下腰抱着毅虹让她坐起,不停的给她抹胸捶背,接着十分吃力的把她背上了床。

    “麻烦你给毅虹喂点开水。”郝奶奶提醒说。

    “哦,郝奶奶,可能毅虹姐太累太饿了,会不会低血糖?最好冲点糖水。”

    “哎,糖罐在灶台汤罐上面的格子上,里面已经没有糖了,你把糖罐子洗洗刮刮全给她喝了吧。”郝奶奶无奈的说。

    周芳取来糖罐儿,确实没有糖,连罐壁上都是干干净净的。她往罐子里倒了些开水,用力冲洗,善良的周芳希望所有的糖分子都溶解在水里,给毅虹姐一点点甜蜜。她端详着被洗得干干净净的糖罐儿和白开水一般的所谓糖水,一阵酸楚涌向心头。没有母乳,更没有奶粉、茶食、糖什么的,就靠粯子汤、米汤,小思锁怎么能生存下去?

    周芳看着思锁面黄肌瘦皮包骨头的样子,她就想哭。她同情毅虹的遭遇,更同情可怜的思锁。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,端起水碗,小心翼翼的一勺勺给毅虹喂水。过了一会儿,毅虹打了饱嗝。她慢慢的张开了眼,“思锁,思锁,在哪里?”毅虹说着就猛的蹦下了床。

    毅虹醒来,郝奶奶心中的石头落了地,她连忙回答说“在这里,毅虹,来,思锁洗完澡快睡了,你陪陪他吧。”

    毅虹一想起思锁的伤,泪水又不禁涌了出来。她立即凑到郝奶奶和儿子身旁,带着哭腔为思锁轻轻的哼起《摇篮曲》“月儿明,风儿静,树叶遮窗棂啊。蛐蛐儿,叫铮铮,好比那琴弦儿声啊……娘的宝宝闭上眼睛,睡了那个睡在梦中……”

    周芳看着善良的郝奶奶,瞅着憔悴的毅虹和受伤的思锁,心潮起伏犹如大海的波澜。人们只知道毅虹私生子伤风败俗,给她的只有谩骂、歧视和暴力,有人甚至乘人之危想占有她,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和煎熬。然而,又有谁关心她和思锁的境况呢?难道他们就应该被社会抛弃吗?当然,大队和工作组也时常提及到毅虹母子的处境和生活,虽有同情之意,但就是不敢明确提出帮助和关心他们,担心会带来不良的政治影响。周芳并不知道政治是什么,只知道社会应该对毅虹和思锁给予温暖和体恤,组织上应该给予人文关怀。

    让周芳担心的是,斜头儿一帮人正在形成一股力量,这对毅虹和思锁今后的生活更为不利。她弄不明白社会怎么会变成这样,起码的同情心到哪里去了?难道连郝奶奶这样的老妪都不如吗?

    这些问题周芳弄不明白,也不想弄明白。她脑海中打着的深深烙印,那就是她爸爸、妈妈经常教育她的话,“一生为善,乐善好施”。她虽然年龄不大,但一直是按照父母的教导做人做事。她暗暗的决定,不管社会和组织如何看待和对待毅虹和思锁,她一定要帮助和关心他们母女俩。

    心中充满着同情,眼中充盈着泪水的周芳悄悄的走出大门,她偷偷的抹去夺眶而出的泪滴,没有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了郝奶奶家。

    思锁听着熟悉的旋律,一会儿就熟睡了,可是周芳不见了。对于这位脸上充满稚气的小姑娘的善良,毅虹和郝奶奶都感激不已,然而她的不辞而别,又让她俩很失落。

    “毅虹姐,我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周芳?”毅虹看着站在面前手上拿着一个包包的她有些疑感。

    “伢儿,又来了,请坐请坐。”郝奶奶客气的说。

    周芳打开包包,让毅虹和郝奶奶瞠目结舌。

    红糖、饼干、脆饼……她把她宿舍里自己的零食和生活用品等拿了过来,这让毅虹和郝奶奶怎能不又惊又喜?

    她俩一人抓着周芳的一只手,毅虹流下了滚烫的泪,郝奶奶说“伢儿啊,你把你的宿舍都搬来了,该怎样谢谢你才好呀!”

    “别这样说,郝奶奶,毅虹姐,以后有什么难处就找我。”

    咣……咣……咣……

    锣声喧天,这犹如是庆祝十里坊解放时的热闹情景。郝奶奶说“多少年没有这么热闹了,我出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只见一位男子,左手提着铜锣,右手拿着棒槌,有节奏的敲打着。显然,这是鸣锣开道。

    更引人注目的是,鲜艳的红布有被单那么大,上面写着金色的“光棍营”三个大字。两位男子各执一端缓缓前行。

    随后有不少青壮年,他们都是十里坊的光棍儿。大家一个个手捏拳头不停的上下挥舞,齐声并反复喊着“沈毅虹,搞破鞋。沈毅虹,滚出来。”

    斜头儿在队伍的一侧,像军官一样指挥着光棍们的行动,虽然很神气,但一瘸一跛似乎在让疼的样子颇煞风景。

    斜头儿的屁股被郝奶奶用钉耙齿斫伤后,他疼痛难忍,就去城里的海通人民医院就诊。医生问他是被什么动物咬的,哪有这么大的牙齿印的?斜头儿不好意思的回答“是母老虎咬的。”

    医生煞有介事的说“母老虎欺负你,你必须拿起武器进行斗争。”

    “斗争?”斜头儿这才注意到医生左手臂上的红袖套,他疑惑的问。

    “是的,哪里有欺凌哪里就有抗争,你一个人当然不行,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。”

    对呀,沈毅虹不肯嫁给自己,就是瞧不起光棍,就是瞧不起贫下中农。光棍儿为什么娶不上老婆?就是沈毅虹一类的人嫌光棍穷。穷人就是无产者,难道不应该娶老婆吗?只要整治好沈毅虹之流,还愁光棍娶不上媳妇?

    斜头儿想到这里,立即回家与其他三个光棍弟弟交换了意见。四人分头到十里坊的各个生产队游说。哈哈,一呼百应,光棍们说,只要能娶上老婆,干什么都愿意。就这样,十里坊的光棍们很快聚集到了斜头儿麾下,组成了光棍营,斜头儿自封营长。

    不好,看那阵势,是要带毅虹去什么地方。郝奶奶连忙跳出来与斜头儿理论“斜头儿,你是不是人?夜里在‘飞地’欺负毅虹,现在又搞这一出,没门儿。”

    郝奶奶的话,让斜头儿火冒三丈,他摸摸被郝奶奶斫伤而疼痛难忍的屁股,火气就更大了。

    “老东西,我现在是营长,还治不了你?”斜头儿嚷嚷着,就一把推倒了郝奶奶。

    郝奶奶在地上打滚蹬腿,横在路中间,阻止光棍们通过。“不准动毅虹,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。”她声嘶力竭的呼喊,吓得鸣锣开道的人不敢向前。

    斜头儿像疯了似的,手一挥,说“冲过去,抓破鞋。”

    光棍们从郝奶奶身上跨过去,冲到屋内把毅虹团团围住。齐声喊“沈毅虹,搞破鞋。”

    思锁被吓醒,哇哇啼哭,周芳连忙把他抱起。

    一个男子揪住毅虹的领口使她踮起了脚尖,另一名男子在她脖子上挂上了“破鞋沈毅虹”的牌子。

    斜头儿怒吼道“你儿子是谁的种?跟我们去说清楚。”

    “我儿子是解放军的,关你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呵呵,解放军?带走!”斜头儿的话音刚落,就有几个人把她往门外推。

    “等一等。要‘救死扶伤,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’。毅虹刚刚晕厥过去,你们不能这样对待她。”周芳涨红了脸大声的说。

    “呦呵,从哪儿冒出个细丫头,你算老几?”斜头儿耀武扬威的说。

    不知道周芳哪来的勇气,她针锋相对的说“有理就是老大,你们只要敢动毅虹姐,我就到公安局告你们绑架罪。”

    敲锣的那位一听“公安局”三个字腿都软了,立马凑到斜头儿耳根说“这是在我们生产队蹲点的周芳,她是工作组的人。”斜头儿怔了一下,虽然他不赞成工作组的观点,但毕竟是上面派下来的人,他还是敬畏的。

    “好吧,今天就给你个面子,下次可不要狗捉老鼠——多管闲事。”斜头儿手一挥继续说,“抓破鞋的事就等几天再说。先到别的生产队去,找那几个不肯嫁人的寡妇算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