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王家老祖奶奶年初就去世了,慌爬惑乱找谁去呀?”妇人说话间,抬手抹抹眼角,已经急得要哭出来了。

    牛羊杀了之后,村里人都来买肉,不知道为什么,他们好像都不缺钱,但凡有东西要卖,都会迅速被抢购一空。

    “咱儿子一到晚上就犯病,这不行,非得闹出个好歹不可。”

    “那找谁啊?”

    妇人想了想“武家坡那个武老汉家里的,之前好像跟王家老祖奶奶学过手艺。”

    马大富两眼一亮,拍板道“对啊,找她准成,可有点不吉利,村里人都说她是白虎,扫把星克夫呢。”

    “大老爷们瞎扒鬼话呢,五六十岁的老光棍突然娶漂亮媳妇,多贪了几杯醉死,能赖人家?人家才是可怜人儿。”

    大晚上去一个寡妇家,难免落人口舌,马大富选择待在家里,让翠芬带着沐陵去看病。

    村子里很黑,借着月亮算是勉强能看清楚路。就这么一路往前走着,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四岔路口。

    沐陵突然感觉到旁边吹来一阵冷风,冻得浑身直哆嗦,扭头看时,才发现路边有一座大坟,那坟后有一株巨大的槐树,树冠黑压压一片,下面有张石桌象棋盘,四个石凳,荒郊野岭的,倒不像给人准备的。

    也就在那坟头上,影影绰绰的就看到一个人站在上面朝自己打招手。

    当时见到这个场景,沐陵感觉浑身的皮都皱起来了,两腿也不知道为什么,如同灌了铅一般坠在地上,打死也抬不动。

    不是形容词,事真的被人拽住,难以挪动分毫。显然不是二丫,这只手干枯的如同泡椒凤爪,不仅硌人,还辣腿。

    翠芬抓着沐陵的手臂,拽着往前走,见到他两眼直勾勾往树下看,就像被勾了魂似乎,连忙一把捂住他的眼睛,急声道“鬼神莫怪,孤魂请开,小妇人愿散钱财……”

    沐陵回了点魂,两腿也恢复知觉了,走过坟头,他发现妇人腿肚子在颤抖,手心也出着汗。

    终于是到达了目的地,来到了那个武老汉的大门外。

    论辈分算是沐陵叔公,村子里七弯八拐的,细细算起来,多少都有点沾亲带故。

    武老汉的媳妇,听说是从外地买来的,好像是云缅一带还是什么地方的人,一开始的时候,连我们这边的话都不会说,跟着王祖奶奶待了几年,才学会。

    她到了这边之后,重新上了户口,名字叫王鸢,这是王祖奶奶托在城里读过书的孙子取的名。她平日里很少出门,一般都呆在家里,基本上村子里的人都没怎么见过她,只远远地看到过侧面,直觉上感觉她是个仙子,她平时喜欢穿一身青色褥衫,至于她的模样嘛,也不是很了然,总之脸蛋嫩白嫩白的,看着就解渴,五官挺精致的。

    她很奇怪,一般那些被买来的媳妇,头两年肯定削尖脑袋想要逃跑,尤其还没圆房就死男人,但是这个女人不一样,她不但不跑,过的还有滋有味的,房子里里外外都收拾地干干净净,很是利落,就是她的运气不好,年纪轻轻的,就变成了小寡妇。

    因为这些原因,村上的人关于她的流言很多,克夫,在村子里勾三搭四。

    实际上,王鸢是个很规矩的人,她为了不让人说闲话,才闭门不出的,长舌妇才说她整天在屋里跟野男人幽会。

    嘴长人身上,不管你怎么做,人家都有一套说辞。

    很显然,村子里的妇女和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。

    总觉得有点怪怪的,哪里怪也说不清楚。

    翠芬敲响了门,过不了没一会儿,里面有人喊话,问是谁。

    翠芬报了家门,还大约说了看病的事情,王鸢这才开了门。

    这是第一次正面看清楚王鸢的样子。

    说真的,第一感觉就像是在看电影,总觉得面前这个人不属于这个时代。

    十八九岁的样子,她手里挑着一盏莲花灯笼,上面题着苏轼的诗,她身上穿着烟柳褥衫,绣了些竹子,她的头发是盘起来的,五官非常精致,细眉薄唇,纤腰细柳,丰乳肥臀,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清香,应该是桂花的那种香味。

    那个老家伙,这应该不算是吃嫩草了,还没冒出地面的嫩芽就被薅了起来。

    嗅了她身上的清香,居然一下子清醒了很多,腰酸背痛都舒缓了很多。

    “快叫叔婆。”

    翠芬催促下,沐陵只是叫了声姐姐,翠芬一听就准备修理他。农村人很注重辈分,沐陵这样叫容易得罪人。

    王鸢轻轻笑了笑“我很喜欢他这么叫,进屋说话。”

    她水嫩水嫩的手在沐陵身上摸索,暖暖的很舒服。

    王鸢脸色苍白“马根他妈,这……这孩子……被缠了一只脚,吹了三火,娃子身上脏东西不止一个啊!”

    每个人身上都有三团火,分别位于两肩和头顶,三火变弱就会多病多灾,看见脏东西,火灭了,人就会死。

    翠芬和沐陵皆是脸色惨白,她接下来的一句话,母子俩瞬间掉进冰窖里。

    “大胆畜牲,还不速速从他背上下来。”王鸢一把将沐陵抱在怀里,取下翠绿簪子猛然一扎。

    沐陵只觉得扎进棉花里,别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“脚上的小畜生,再不滚,让你魂飞魄散!”

    沐陵突然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,王鸢放开,开始打理头发,将发簪插上“娃子他娘,这孩子三火都灭了,脚上长了地根,按理说,应该已经死了……我学艺不精,帮不了你们。”

    “求求你,我已经失去九个孩子了,我不能再失去他。”翠芬跪在地上,哭着磕头,沐陵怎么也拉不起来。

    王鸢是个心肠软的女人,哪里经得住这么求“娃子他娘,快起来,答应你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真是在世活菩萨啊,人美心善……”

    听到翠芬的话,王鸢脸色微微一红“娃子他娘,我也没把握,小鬼头倒是勉勉强强,背上的凶煞,我这点道行不够。”

    她可是救命稻草,翠芬当然死死拽住不撒手“少一个,孩子也能少些折磨,救苦救难的活菩萨。”

    她脸色通红,解释她离活菩萨差远了,让翠芬别这么说。

    王鸢让沐陵趴卧在炕上,取出灯笼里的蜡烛,在沐陵天灵盖绕了几圈,嘴里念念有词。

    炕上有她身上的桂花香,不由得吸了两口,沐陵感觉有些无礼,侧着头。

    她家的摆设很简单,看样子日子过得并不宽裕,不过收拾得都很干净整齐,给人一种很利落的感觉。

    王鸢在他背上摸了个遍,似乎在写字,用这蜡烛点了三炷香,让沐陵用手指缝夹着,一手一炷香,血手印的那只脚也挂着香。

    王鸢又点了三炷香,对着尉迟,叔宝门神拜了拜,插在门前,路边也插了一炷香,烧了些纸钱。

    门神神色凝重,额头的汗清晰可见,渐渐的,表情有些痛苦。

    王鸢大惊失色,检查门神图,发现上面有几道很细的划痕,鬼怪可干不了这种事。

    “有人不想我救人呐,人心啊,比鬼怪可怕多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