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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 第 5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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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龙鳞卫的衙门开在何处?这不是秘密,龙城里随便找个有些见识的百姓打听都能知道。

    “咱们……就这么过去吗?”

    在赶车前往龙鳞卫衙门的路上,  伏传还有一丝不可思议。

    寒江剑派存世多年,  与历代王朝都保持着极其微妙的关系。诸仙并举的远古时代不提,  自从诸修门世家纷纷断去传承沦为武夫之后,  身为世俗天子的皇帝就有了极高的地位。

    寒江剑派掌握世外治权,朝廷掌握世俗治权,  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平衡。

    早在千年之前,也有雄才伟略的世俗天子想要挑战世外治权,结束这种局面。

    其结果是八万精兵围攻寒山,  寒江剑派外门尽殁。

    愤怒的寒江内门弟子则驾起飞鸢,  直奔皇城。同一日内,  皇室灭门。

    这一场战斗带来的后果极其惨烈。

    寒江剑派知宝洞被烧毁,丢失不传之秘三万七千卷,外门根基席卷一空。

    朝廷方面则失去了雄才伟略的中兴之主,  两代将星陨落于寒山。以至于此后一百二十年间,  狄人、夷人相继祸乱中原,  间接受难的百姓多达四百万人。

    代价太沉重,  后果太惨烈。

    时任寒江剑派掌门的秋水长祖师因此抑郁终生,  不到百岁便于飞鱼岩坐化。

    从那之后,  寒江剑派只管修行除魔,  寻找传承之人,极少涉足世俗之事。

    此后历代世俗天子与朝廷更是知道厉害,  轻易不敢去惹寒江剑派。有聪明人还会备上厚礼前往寒山拜望,  比如当初迁都龙城的魏太宗,  直接就以师礼侍奉苏明宇祖师,请苏明宇祖师定下龙城格局。张朝还有往寒山送皇子当徒弟的习惯。

    总之,寒江剑派与朝廷并非孰弱孰强,谁欺负谁的关系,两边都小心翼翼保持着平衡。

    朝廷怕惹怒了寒江剑派被灭门,寒江剑派则担心掀翻了摊子、祸害天下百姓。

    上官时宜继位寒江剑派掌门这一百多年来,始终守着不涉世俗这条线,与朝廷相安无事。哪怕谢青鹤几次建言,认为当时吏治不清、皇帝昏聩、百姓生无以继,上官时宜也绝不准许他多管闲事。

    直到伏传在骡马市杀了四百个千乘骑。

    现在两边关系风声鹤唳,寒江剑派派出十多个外门弟子守住伏传在各地的产业,就代表着寒江剑派对朝廷失去了基本的信任,也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。

    这使得伏传反而更谨慎了起来。

    他在骡马市疯狂反击的时候,并不知道师父会护着自己,也不认为自己能代表寒江剑派。

    ——吞星教疯狂栽赃陷害,上官时宜一声不吭,伏传伤心之余,自然对自己的身份立场产生了怀疑。但凡寒江剑派早一步出手,他也不至于走投无路,被逼在骡马市大开杀戒。

    现在寒江剑派与朝廷开始了对峙状态,伏传就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处境了。与谢青鹤见面之后,伏传得知齐欣然出现在安阳城,马上就改了主意,决定暂时搁置龙鳞卫,先调查吞星教。

    毕竟,若朝廷再与寒江剑派开战,谁都无法预料后果和下场。

    “师叔,咱们还带着孩子。”伏传指老老实实坐在马车里的驴蛋。

    三小姐认为驴蛋是天生淬心之人,是献祭的珍品,要把驴蛋送给玉长老当礼物。谢青鹤与伏传本想混进去看看情况,所以也把驴蛋带了过来。最重要的是,才得罪了万寿县的衙役,说不定就惊动了哪方面的势力,也不敢把驴蛋独自放在货栈里。

    这时候去龙鳞卫衙门挑事,说不得就要打起来。带着个跑两步就喘的孩子,这算怎么回事?

    谢青鹤盘膝坐在车内,静静地说“打不起来。”

    伏传回头看了一眼,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对。

    往日谢青鹤都是靠在车厢上,很惬意随便地休息,今日看似靠着车厢,其实腰背挺直,衣衫与车厢隔着绝细的一缕缝隙。这是个保持警惕与清醒的姿态,随时都能持剑而起。

    ……却说打不起来?

    “师叔,您是不是有什么事,不能跟我说?”伏传问。

    “不是不能说。”谢青鹤沉默片刻,“我也不太肯定,事如秀娘。”

    秀娘?秀娘就是那个差点被婆家打死的媳妇。

    事情过去也才十多天,伏传还记得很清楚。他们只知道秀娘的婆家想要贪图她娘家的产业,卖掉她的侄儿,为此不惜打死秀娘。秀娘对此逆来顺受,没有展露出一丝求生欲。

    伏传认为秀娘是故意求死,想要把属于侄儿的财产留给儿子,以死向娘家赎罪。

    谢青鹤的态度则是,你不是秀娘,不能确定她的真实想法,岂能诛心论罪?

    “恕,弟子鲁钝?”伏传茫然,这说得太含糊,真的听不懂。

    “待我弄得更清楚些,再跟你详说吧。”谢青鹤对小师弟也没什么可隐瞒的。只是整个事情太漫长私密又离奇,说起来耗费的不是时间,而是心力。

    “你现在只要知道,你二师兄可能出关了。”谢青鹤轻声说。

    “二师兄?”伏传愕然,“他不是……失踪了吗?您怎么知道他出关了?他跟咱们刚才去的折柳街有什么关系么?——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好不好。师父不许提他。”

    “也只是可能。”谢青鹤强调这一点。

    “就不能跟我说明白一点么?”伏传平生最恨不说人话,但,也只有对着谢青鹤的时候,还能这么正大光明地抱怨一声。

    “待会儿就跟你细说。先去龙鳞卫。”谢青鹤说。

    伏传转过身去专心驾车,龙城街头很是宽敞,相应的行人车辆也很繁多,若是往来纵横的大街主道,更是车水马龙,熙熙攘攘。越往禁中,越是清静。庶民百姓不许赁购禁宫附近的产业,皇城一圈都是御赐的宅邸,另有各个与皇室关系亲厚的衙门。

    马车越往里边走,身边的车马人烟越是稀少,巡察的岗哨也越是严密。

    刚开始,巡城的岗哨只往马车上瞟上一眼,三小姐的马车华丽精致,看上去就挺富贵,倒也没什么人盘查。渐渐地,去的地方越来越要害,在路上的巡城卫就要上来“问候”一句,名义上是给贵人请安,实则盘查来历身份,稍有不对马上就会被锁拿。

    伏传信口胡诌,说自己是和尚的人,要去龙鳞卫办事,居然就这么混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这护国法师很威风啊。”伏传感慨。

    谢青鹤坐在摇晃的马车上,上半身一动不动,双目微合。

    伏传讨了个没趣,嘴里叨叨两句,继续老老实实赶车。然而,往前的路就不大好走了。前面直接设了哨卡,并非通行路段,想要进去,必须得拿出身份文书,没事不给乱逛。

    伏传将马车停在哨卡边上,考虑是不是得一路打进去了?他哪里拿得出来文书?

    还说打不起来。伏传嘀咕了一句。

    就在此时,一道身影从屋檐上乌黑的青瓦上飞掠而至,轻飘飘落地。

    守在哨卡边上的几个龙鳞卫仓惶后退,个个屈膝施礼,口称“卫将军。”坐在屋内休息的十多个士兵也闻声奔出,齐刷刷地跪了一地“拜见卫将军。”

    伏传先从马车上跳了起来“二师兄!”

    来人虽戴着面罩,遮去了半边脸庞,可露出的长眉与下巴的弧度,就让伏传马上认出了他的身份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二师兄容颜不老,还是跟小时候陪着他的时候一模一样!

    他不知道十一年前出了什么变故,也不知道师父和二师兄有什么龃龉。

    他只记得很小的时候,夜里都睡在二师兄的身边,侧头就能看见二师兄的脸庞,听见二师兄的呼吸和心跳!虽然,二师兄给的功课很重,教训也很严厉。可,寒山上下,谁待他不严格呢?

    伏传扑到那带着面罩的黑袍男子身前,想了想还是刹住了脚步,屈膝跪下“伏传拜见师兄。”

    束寒云站在原地,目光望向马车里。

    谢青鹤掀了车帘子,慢悠悠地下来。

    隔着一道哨卡,二人彼此站定,四目相对。

    ……十一年啊。

    “师叔说您出关了,您果然是出关了?这些年您都在龙城么?为何不回寒山呢?南风师兄可想您了……”伏传心情很激动。能在龙城遇见失踪多年的二师兄,绝对是意外之喜!

    束寒云张了张嘴,哑然“师叔。”

    谢青鹤要假装“师叔”,束寒云并不敢拆台。

    “换个地方说话吧。”谢青鹤说。

    束寒云走到谢青鹤身边,眼神里带了些殷切与恳求,谢青鹤却没有看他,是真的想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说话。他俩说话会涉及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,若是泄露出去,总会有人被灭口。

    束寒云扶着他的胳膊“手怎么啦?”

    别的事都能问,这事太踩雷。

    感觉到谢青鹤情绪变得冷峻,束寒云忙扶他上车“去我那里喝杯茶。清静没人打扰。”

    伏传就看着二师兄把师叔扶回马车,很自然地坐在车辕上,驾车前行。有卫将军亲自驾车,哨卡自然恭敬放行,马车行至伏传身边,束寒云将车停下“来。”

    伏传连忙爬上车辕坐好,想要接过缰绳马鞭“师兄,我来驾车。”

    束寒云拉着马车晃晃悠悠地朝着龙鳞卫法度森严的大门驶去,并未交出马鞭,只笑了笑。大师兄坐在马车上,缰绳马鞭岂能交给你?

    有束寒云坐在车辕上刷脸,前往龙鳞卫的路上畅通无阻。

    行至门前,见束寒云坐在车辕上不动,守门的龙鳞卫愣了片刻,马上大开中门,拆去门槛。

    ——上一回乘车马踏入龙鳞卫大门的贵人,还是九年之前,御驾亲至!

    除此之外,便是护国法师来了,萧丞相来了,李大将军来了……都得侧门步入。这马车里究竟坐着什么样的贵人,竟在龙鳞卫衙门有这么大的体面?

    马车一路行至中堂,束寒云停车驻马,掀起车帘子“师……叔。”

    谢青鹤慢慢踱步走进中堂,看着悬挂在堂前的两幅字,一曰天地,二曰不惑。天地是心中所敬,不惑是心中所念?他是不是也很后悔,也很痛苦?谢青鹤有些心酸。

    驴蛋和韦秦也跟着下了车,站在守卫森严的龙鳞卫衙门中堂,隐带煞气的气氛使他们不敢声张。

    谢青鹤进了中堂看字,束寒云也跟了进去。

    让伏传觉得很惊讶的是,师叔就那么随随便便站着,在他印象中对师父都不太敬畏的二师兄,居然对师叔表现出了十二分的忌惮,他跟着师叔进去,也不催促吭声,就静静跪在堂中等候。

    这可是二师兄啊?居然这么害怕师叔的么?

    转念又想。师叔身手那么厉害,待人也宽和温柔,我也对他很是敬爱。

    若是由敬生畏,也说得过去?

    不对。二师兄肯定干坏事了。师叔那么好说话,又会体贴人,若不是二师兄干了坏事,绝不会这么害怕他!……二师兄不会就是给师叔下幻毒的坏蛋吧?!

    伏传被自己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莫名其妙吃到了好大一个瓜,伏传闷不吭声缩在门口,等着师叔训话。

    谢青鹤才看了一眼字,束寒云就在堂前跪下了。他看着束寒云始终低眉顺目的姿态,忍住这声叹息,说“叫小师弟在这里喝口茶。你跟我另择幽室,静静地说话吧。”

    束寒云低头答应“是。”

    伏传满心困惑,哪晓得师叔不叫旁听,顿时着急了“师叔……”

    束寒云声音轻柔“我这里有小师弟爱喝的白茶煎梨,还请小师弟稍坐一会儿。”

    伏传才突然意识到,这件事的另一位主角是二师兄!打小建立起来的权威非常管用,伏传也知道自己不能对二师兄撒娇……二师兄,不是师叔。在二师兄面前,他得保持自己掌门弟子的雅量风度。

    “是。师兄请便。”伏传按捺住好奇心,看着师叔跟二师兄一前一后离去。

    到底怎么回事呢?师叔不是在二师兄失踪以前很多年就离开师门,云游天下去了么?他跟二师兄能有什么恩怨纠葛?难道是二师兄拐骗了他心爱之人的女儿?……有女儿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