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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二十七章:嘀嘀咕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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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把一块冷水里浸过的手巾递给慕斌,把他刚抛给我的那块放在冷水里搓洗。

    兰鹤舒就让先用冷水给三皇子擦身,把热降下来些,省得把人烧坏,没说要换方子。他仍然坚持那一套,说为了走火不得不发场烧,两天之内准能好。

    擦了一通,我把被子重新给三皇子盖好,让慕斌去睡觉。他乖乖地下床来穿上鞋,学着大人的样子长叹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太子一直长伸着脖子看着突然烧得滚烫的三皇子,也是愁眉不展,问了兰鹤舒好几遍是不是真没事儿,他到底有没有把握。本来去躺下了,又起床披衣过来坐着,说“罢了,我也在这里先守着三弟吧。”

    太子拿了主意,我撵不动他,只好默默给他添上热茶,退在角落坐着。留的一盏灯光芒微弱,大半落在披着的那件外衣的前襟上。这件衣服的布料白天看就觉得是浅浅地织了些纹理,现在却热闹起来,织花的突起在阴影衬托下变得格外清晰。我瞅了一阵才瞅出来,那些微微凹凸的纹理原来都是竹枝竹叶。竹青缎子料织竹叶暗花,还真是讲究。

    太子大半个脸都隐没在黑影里面。我看不见他的眼睛,一时也就忘了,他可能也在盯着我。

    半晌,他动了动,皱着眉毛问道“阿英有话要说?”

    我还在琢磨那些暗花纹是怎么排布的。他突然问话,我差点打了个激灵。“没!没……奴婢没有……大公子恕罪!”

    太子少见地没有动气,反而自己拔下簪子,拨了拨灯芯,低声说“我一直在琢磨着一件事。”

    是要跟我说么?我有些紧张,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,只好起身去把三皇子额头上的手巾换了块新的,再回来坐下。

    太子凝神看着那点灯火,眼睛里显得水汪汪的。犹豫了一阵,他说“今天白天去看寺中藏宝的时候,阿英有没有注意到一部《地藏经》?”

    我不大敢回答——我白天净看金银俗物,并未注意到那些经卷都是什么。太子还看着我,等我回答。我最终只能如实相告“奴婢不认得哪本是《地藏经》。”

    太子叹了口气,恢复了常见的不悦的神色,说“用血抄写的那部!”

    “啥?!”一阵鸡皮疙瘩跑遍全身,这阵惊悸过了才想起来,似乎有那么一部经卷与别的不大一样,字迹是酱色的。“大公子恕罪,奴婢记起来了。这本经有什么不妥么?”

    “倒不是不妥。我总觉得那东西我曾经见过。”他把肩膀上滑下来的一缕头发抹到身后,说“越想心里越不安宁。”

    多年前那次南下祭蚕,皇家一行是没来郊外这座大悲寺的。否则,太子这次也不会选择来这里住。“大公子在哪里见过?”我试探着问道。

    “这就说来话长了,得从兵乱那时候说起。”

    长夜无事,我并不怕话长。另外,我总是对兵乱那时候的事情怀着一股奇怪的好奇,一边觉得惨不忍听,一边又觉得不可不听。

    太子讲的倒是言简意赅。战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后宫的女眷虽然居于重重高墙之后,也是惶惶不可终日。还是先皇皇后的太后就让她们都去佛堂,刺血抄写《地藏经》,让死于战祸的天下冤魂早日超度,算是做件事情。“有几个人没抄全,但抄成的完本也有十几本吧。父皇登基十年那时候,为彰显对皇祖母和各位太妃的孝心,把完本的血写经卷都重新装裱,收藏在宁国庵里。”

    他毫不避讳地用了“父皇”“皇祖母”这些词,我也恢复了宫里的称呼“殿下觉得这寺里的经卷是那一批里的?”

    “那些经卷送去宁国庵之前,一直是皇祖母自己收着。”太子没有立即回答,而是继续讲述着旧事。“皇祖母收藏的那些佛经也得时常拿出来晾,孤去请安时赶上过几次。”说到这儿,太子沉默了片刻,又调转了话锋,说“你知道,血刚流出来是红的,沾在哪儿之后,不一会就变黑了。刺血写经的人要在饮食上格外严苛,才能让字迹保持鲜艳。”

    我不知道说什么,只是为刺血写经这件事情感到隐隐恐惧,甚至指尖都有些微疼痛。太后崇佛,我是一直知道的,但是全体宫妃都要刺血写经的事情,我才刚知道。

    “中间有一部,不知道是谁写的。恰好被风刮到我脚下,我捡起来还给宫女。皇祖母见了,说这个抄经的人心不虔诚,没有好好持斋禁盐,字迹都成了黑褐色。那字体我记得,很像今天看见的这一本。”

    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。

    “重新装裱时候,用了雕花檀香木板做封皮。之前的封皮是皇宫绣苑的宫女拿莲纹锦缎做的。那锦缎皮我见过数次,也很像这个。”

    “殿下是疑心又有宫里的物品流落在外了?”

    “不敢说。毕竟这些血经总共有几本,现在在宁国庵供着几本,孤从未点数过。可是,看着实在是像。”

    “白天僧人也不曾说这本血经的来历?”

    太子摇了摇头。“那时候只是觉得眼熟,拿不准,也不便多问。”

    “也许……也许不是。”我吞吞吐吐地说,“虔诚的人有的是,万一是别人写的呢?”

    “当然,孤也希望不是。”太子苦笑道,“可是,正是因为也有其他人会自发刺血写经,这本经能被大悲寺当宝贝藏着,来历一定有些不同。一位宫妃抄写的经文,可不是既罕见又不便同外人讲说么?”

    “殿下说的有道理。”我搓了搓刚才因为紧张而发冷的手,说“但奴婢刚刚想到另一种可能。是不是有老宫人出宫之后,仿造了这么一本血经呢?殿下知道,绣苑那些人,做出来的东西都是几乎一模一样的。”

    “但愿只是这样吧。”太子叹了口气,疲惫地垂下头,突然又抬起脸问我“你刚才说‘又有宫里的物品’流落在外?那个‘又’字是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我为难地咬着嘴唇,恨不得拿根绳子把自己勒死。我刚才想起了行宫附近兔儿山地藏庵里找到数件宫中物品的事情,一时性急说漏了嘴。但是那些东西是四皇子偷拿出宫去的,还牵涉传国玉玺。皇上说了,让这事情从此烂在我肚子里。

    “又不方便说了?”太子冷笑了一声,起身径直回了自己房间,丢下一句“你和三弟倒是成天嘀嘀咕咕地有好多话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