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啊哈哈哈,精彩!”</p>
“这可真是太精彩了!拍桉叫绝!”</p>
孤音崖遗址上,水鬼用掌根推着脸上的半张黄金兽面,目不转睛盯着前方虚无。</p>
明明面前什么都没有,他却像是在看俗世话剧一般,被逗乐得直拍大腿。</p>
事实上,孤音崖底并无深海。</p>
此间整一方深海,都是水鬼的界域。</p>
嗯……</p>
用“界域”二字来形容,似乎很不贴切。</p>
因为严格意义上讲,水鬼的界域已经和驭海神戟的内部世界合为一体,形成了一个类似于异次元空间的存在。</p>
自然,作为深海界域之主,里头发生了什么,水鬼要想看,一窥便知。</p>
当下,他就是一面观着黄泉、天人五衰和姜氏半圣对峙,一面看着虚空门前,徐小受引诱而来的姜布衣半圣化身,一脸懵逼地对上了饶妖妖等人。</p>
“太绝了!”</p>
水鬼无法止住脸上笑意,摇头兴叹。</p>
他用海蜃珠以瞒天过海的天道回朔之法,把姜布衣、黄泉二人真身引诱下海,自以为此计甚绝,当为妙手。</p>
哪曾想,自己只要姜布衣一个人头。</p>
人家徐小受这反手一兜,盯上了整个姜氏半圣一族。</p>
借由道穹苍徒弟司徒庸人之口,冠以姜布衣“图谋圣帝位格”一罪,再将罪名不由分说拍到圣帝世家饶之一族的当代行走饶妖妖脸上……</p>
这一波,姜布衣如何能洗?</p>
纵使他再生百口,舌绽莲花。</p>
司徒庸人为了自保、为了权益,也不可能让姜布衣活下来。</p>
而当这些事,通通落入了饶妖妖耳中时。</p>
圣帝世家饶之一族,又怎会放任半圣姜氏这么一个可能的毒瘤,去图谋自家权柄?</p>
哑巴吃黄连,有苦说不出……</p>
不外如是!</p>
“此子,狠辣啊!”</p>
水鬼赞不绝口。</p>
他是真没想到放徐小受进深海,能玩出这么多花样,现在对这小子,他可是太满意了。</p>
这真不愧为八尊谙特意叮嘱,一个必要时、不必要时都绝对要挪一下位置,让其动起来的棋子。</p>
不用掌棋人多做权谋。</p>
只要启用,这棋子自己就能走,还时常能在阴差阳错之际,带来此前不曾预想过的精彩作用。</p>
——简直不要太妙!</p>
“咳咳……何事,如此欢愉?”</p>
正当看得兴奋之时,身后传来一道虚弱的咳嗽声。</p>
水鬼一扭头,却见一个状态萎靡的中年男子,在一个腰挎小斧的老者搀扶下,缓缓走来。</p>
他面部线条硬朗,形象极佳。</p>
可惜双手仅八指,颈上有剑疤,加之眼神浊黄,宛若迟暮,看起来像是一个自相矛盾的结合体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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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年轻,又年长……</p>
明明精神,却很虚弱……</p>
来人手上拎着一份金灿灿的卷轴,散发着不凡的圣力,这或许是他身上唯一有光彩的地方了。</p>
“八尊谙?”</p>
水鬼盯着看了一阵,眉头高高掀起。</p>
他又望向了搀扶八尊谙的岑乔夫,略一点头示意,问道:“你们怎么来了?”</p>
“我好久没看到你如此高兴了。”</p>
八尊谙微笑着走来,抬起胳膊示意不用搀扶了。</p>
走出空间碎流之后,这大路平坦,他倒是不至于虚得来个平地摔。</p>
“你的人,太好用了。”水鬼想到了徐小受,嘴角止不住的上扬,“他带给我的惊喜,不可谓不大。”</p>
“那是自然。”八尊谙同样笑着道。</p>
徐小受确实好用,否则他不会每一次行动,都将这小子扔到风暴旋涡中心去。</p>
无需多作吩咐,只要给出一个最后方向,这家伙就像是搅屎棍,能把旋涡搅成自己最想要的形状。</p>
虽然不知道徐小受在深海之下究竟做了什么。</p>
但瞧着水鬼这副模样……八尊谙敢肯定,那小子又兴风作浪了。</p>
“你状态,似乎更差了。”</p>
水鬼看着八尊谙一步步走来,眉头也跟着逐渐蹙起。</p>
作为昔日的第八剑仙,若不是认识真人,水鬼是真不敢相信,那个传说中的人物,会一日不如一日,落魄到现在这副模样。</p>
瞧瞧!</p>
但从修为境界论,八尊谙目测之下,现今最多不过炼灵三境。</p>
这几乎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了!</p>
给普通人一把剑,偷袭之下,说不定真能杀掉熟睡中的八尊谙……简直离谱!</p>
“说好了这里的事情交给我,事必躬亲的话,你怕是会很快猝死。”水鬼含笑道。</p>
“我倒不至于信不过你。”八尊谙哪能听不出言外之意,略带调侃道,“只是此间之事,风头都让你占尽了,我若再不出来露露脸,世人恐怕都要把我八尊谙给忘了。”</p>
水鬼:“……”</p>
当世这一代人,就算忘得了剑神孤楼影,恐怕也忘不了你八尊谙!</p>
八尊谙倒是没想这么多,手扬向了茫茫崖间云海,赞道:“瞧瞧!孤音崖这一盘棋,坑尽了五域各大太虚,听说,连半圣都下去了一位?”</p>
“嗯哼。”水鬼歪着嘴角点头,“所以?”</p>
“多妙的算计!”八尊谙慨声大叹,“此间之事,只待传出去,你水鬼之名,当扬四海,为无数人津津乐道。”</p>
“名气……”水鬼摇头,“我要这点名气有何用?”</p>
八尊谙不认同了:“名剑都需名气滋养,成圣之路,也少不得名声信仰之力的加持。”</p>
水鬼呵呵一笑,不置可否。</p>
八尊谙忽然沉静下来,盯着面前人脸上的半张黄金兽面,笑道:</p>
“不过,你确实也不需要这点名气了。</p>
“面具一摘,圣奴水鬼的真名,世人皆知。</p>
“若论当世下一位能立地能成圣……非你莫属!”</p>
水鬼无声,放眼崖间云海,看到的却是茫茫无际。</p>
他抚摸着脸上这半张黄金兽面,心道这面具遮住的,又何止圣奴水鬼这一重身份?</p>
“未来路,还遥远得很呢……”</p>
二人同望向崖间云海,一齐陷入沉默。</p>
旁侧。</p>
真是马屁精啊,各自彩虹屁,拍得精妙绝伦……身上依旧缠绕着绷带的岑乔夫在心头感慨着,也上前一步,跟着望向了这崖间云海,想要加入马屁大会。</p>
“怎么不捎上老朽一个?”</p>
他笑着顿了一下,抚着须再自得道:“成圣需要悟性,而若论悟性,老朽言第二,何人敢言第一?”</p>
孤音崖遗址上,八尊谙、水鬼闻言,齐齐笑出了声。</p>
“确实,你也算一位。”</p>
世人尽皆把“南域有樵夫,一夜能斩道”的传说当做茶余饭后的神话在谈。</p>
当下两位却知道……</p>
这是真人真事。</p>
靠砍柴悟出的大道,一夜洞破了后天、先天、宗师、王座道境等奥妙,直接斩掉过往凡道,跻身炼灵世界。</p>
此等人物,又岂凡辈?</p>
岑乔夫一加入,俩人也不再商业互吹了,想想方才所言,确实让人脸红</p>
水鬼头都不回问:“何事?”</p>
“这。”八尊谙示意了下手上的金色卷轴,目光依旧望着云海下方,似乎想要看清什么。</p>
水鬼注意力不由得再次被吸引过去。</p>
这金色卷轴很是惹眼,其上那浓烈的圣力,彰显着此非凡物。</p>
甚至,有着圣帝龙鳞的气息相伴在前,水鬼从卷轴上,瞧出了不亚于圣帝龙鳞的圣帝意志。</p>
“圣帝金诏?”水鬼侧眸问。</p>
“对。”八尊谙点头。</p>
“写了什么?不会是那等‘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’的词吧?”水鬼唇角一翘,调侃着道。</p>
他是知道八尊谙非纯炼灵界人出身,过往其实是个俗世凡人,甚至进京赶考过,想要中个举,混个官身当当的。</p>
而以其性格,此番手上又捏着这“圣帝金诏”,大概率真能写出这些惊掉炼灵界中人的词汇来。</p>
“那倒不至于如此肤浅……”</p>
八尊谙听得笑了,目光依旧望着云海下方,问道:“下面局势怎么样了?”</p>
“很乱。”水鬼应道:“但是该来的都来了,不该来的也来了,现在时机已到,虚空门随时都能打开。”</p>
八尊谙点头,后退一步,视线一转,眺向远方东天王城之上,那几乎快要全部抽离出空间碎流的天空之城。</p>
“既如此……</p>
“不等了,现在开始吧!”</p>
他语气严肃了起来,手一抖,圣帝金诏直接被抖翻开。</p>
水鬼肃穆以待,目光同样望向远方的天空之城,知晓接下来要有大事发生了。</p>
但他余光瞥见八尊谙那羸弱的身体,连圣帝金诏的威压,都隐隐有些扛不住,当即嘴皮一扯,无奈道:“要不,我来?”</p>
“你来不了。”</p>
八尊谙摇头拒绝,率先掏出一刻丹药服下,浑身气息一变,有了回光返照的一些气势威压。</p>
而后,他伸出食指,在唇齿间微微一磕,血迹殷红。</p>
将指尖血色重重印上了圣帝金诏,八尊谙气息变得锋芒如剑,直冲云霄。</p>
这一刻,他胸膛微微一挺,形象竟高大得连忙天穹都无法再行压制。</p>
血指,于金诏之上,徐徐书写开来:</p>
“圣秘……堙世……千千年……”</p>
这历史性的一刻,水鬼、岑乔夫哪能错过?</p>
二人纷纷上前一步,侧目就盯上了圣帝金诏,将其上那由龙飞凤舞的血色,顷刻凝实成的远古符篆一般的古字,一一读了出来。</p>
可下一秒。</p>
圣帝金诏附带的浓烈圣帝之力,刺得二人目中血泪流出。</p>
“噗!”</p>
岑乔夫口喷鲜血,面色大骇。</p>
“咳咳!咳!”</p>
水鬼重重几声咳嗽,伸手一抹,惊觉七窍流血。</p>
二人不敢再多看。</p>
这张圣帝金诏,力量太足了!</p>
绝对是集尽了虚空岛多位圣帝的数百年力量,浓缩而成。</p>
凡人视之,犹若渎神!</p>
——可八尊谙不会。</p>
他双目紧盯着金诏,以凡人之躯,于圣帝秘宝之上用血指书写。</p>
这一刻,水鬼恍然为何方才八尊谙说此间一事,他来不了。</p>
因为,黑白双脉之尊,仅此一位。</p>
哪怕圣帝金诏的力量再强,在虚空岛各大圣帝的头顶,还有这么一个人压着!</p>
当世,也仅仅只有他,能以未晋圣级的凡人之躯,在这张圣帝金诏上,落字成文!</p>
“嗡——”</p>
孤音崖上,随着一个个古字成形,圣帝金诏绽放开来汹涌力量,将水鬼、岑乔夫二人齐齐排开,似那帝皇行仗,常人不得靠近。</p>
同一时间,侧方草丛。</p>
窸窸窣窣声中,一名独臂的跛脚老儿背扛桃木大箱,掌心托着一只千纸鹤,在独自走来的途中,还轻声疑疑:</p>
“大师兄的方位,怎么就忽然锁定不了了呢?</p>
“不是说在这方世界上,无论天涯海角,靠着这寻人千纸鹤,都能找到人吗?”</p>
修远客叹息着。</p>
他就在东天王城那边被几个金牌猎令杀手吓住,耽搁了一下,怎么就跟不上大师兄的步伐了呢?</p>
明明说好了要等自己的……</p>
忽然!</p>
修远客脚步一定,看到了不远处山崖上有三道人影。</p>
当头那人,形象十分突出。</p>
从侧面看,修远客能看到那于金色卷轴上缓缓舞动的八指,再一定睛,那正书写着什么之人,脖颈上还有着明显的剑疤……</p>
“大师兄!”</p>
修远客惊喜。</p>
这不就是大师兄在外假扮成老师八尊谙的形象么?</p>
唔,麻袋哪去了?</p>
这不重要!</p>
重要的是,修远客找了这么久,终于找到了大师兄笑崆峒,他腾一下扑了过去,声泪俱下。</p>
“大师兄,我找你找得可太苦了,你在干什……”</p>
话还未落。</p>
修远客扑过去的身影停在了半空,像是撞到了屏障一样,快速坠落,砰一下砸在山地上。</p>
水鬼、岑乔夫显然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,同时侧目望来。</p>
“什么玩意?”</p>
修远客呆住了。</p>
那个头戴黄金兽面的家伙,他不认识。</p>
但岑乔夫的形象……</p>
这我熟啊!</p>
盯着对方腰间的小斧头,修远客又看了眼自己腰间的,突然明白了什么,嚎啕大哭:</p>
“大师兄,我不过只是慢了一步,你怎么找到了我的替代品?</p>
“哇,不可以这样子的!”</p>
岑乔夫:???</p>
水鬼:???</p>
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,是谁?</p>
他的话,啥意思?</p>
为了防止意外发生,水鬼手一扬,直接将这独臂跛脚老儿当成了偷渡者,用水球给当场禁了。</p>
眼下书写圣帝金诏的关键时刻,显然任何乱子都不能出。</p>
“放开我、放开我!”</p>
修远客在水球中大力拍击了起来。</p>
但这些人都是大师兄找的帮手,脸是要给的,他不好直接出剑,破了束缚。</p>
只不过,瞧着那个“岑乔夫”一脸怔然地盯着自己……</p>
修远客急了。</p>
“看什么看,你个替代品!</p>
“要不是我来得晚了,你真以为大师兄会找你?”</p>
水球之中,修远客在脸上胡乱一抹,瞬间变成了岑乔夫的模样,他高高扬起了腰上的小斧子,眉飞色舞道:</p>
“看清楚了吗?我才是岑乔夫!你现在可以离开大师兄了!</p>
“想篡位?排队吧你!”</p>